我离婚后带娃回娘家。
我妈说：「娘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我掏出离婚后分得的五十万，帮我妈买房。
我妈说：「这房子以后我肯定留给你，妈心不黑。」
后来，我悉心照料了十年的老母亲撒手人寰，只留下一纸遗书。
所有财产，全归我弟弟。
我一气之下，怒火攻心，当场嗝屁。
1
三十岁那年，我带着女儿离开婆家。
我妈帮我收拾着行李，愤愤地说：「我早就看出那家人不是好东西，离了好，离了跟妈过。」
我一颗飘荡不定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人总说，女人长大了只有婆家和娘家，没有自己的家。
但我不信，娘在，家就一直都在。
在外读大学的弟弟也跟我视频，逗逗他的小外甥女，顺便让我安心在家住下。
他说：「姐姐，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我爸总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他话很少，但是女儿笑着跑去喊「姥爷~」，我爸也会放下手中的遥控器乐呵呵地托起娃。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家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他们说。
2
我爸是车间的工人，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挣个三四千。
我妈是家庭主妇，零收入。
犹豫再三，我妈为难地跟我交底：
「囡囡也上幼儿园了，我在家完全可以接送，咱家经济条件你也知道，多了一口人就多了一份开销。」
我点点头，我知道的，我原本就在上班，工作收入尚可，一个月也能赚个五六千。
我答应她，每个月上交三千，作为我跟囡囡的伙食费。
这是应该的。
3
后来，弟弟大学快毕业了，我妈又愁了。
「你弟弟以后结婚，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咱家哪有钱给啊！」
「不行，我还是得出去工作，能挣多少是多少。」
她跟我说，孩子没法接送了，她要出去给我弟弟挣点钱。
我说：「妈，你再帮我接送几年，我再给你加点钱。」
她说：
「你那点钱算什么，都被你们吃回去了，根本留不下什么。」
「女儿啊，你也不能这么自私，也要为我们想想啊……」
这件事，最终以我工资卡全额上交告一段落。
4
我妈逢年过节遇到亲戚就说：「儿子不行啊，还是女儿好，女儿乖，懂事。」
我打小一直是她的乖女儿，以前与弟弟争执，我妈会说：「他就是那样的人！以后我老了，也不指望他养老！」
我常常因为这句话沾沾自喜，觉得这是我妈对我最大的肯定。
后来，弟弟大学毕业，谈了女朋友。
我妈又唉声叹气吃不下饭。
「咋整哦，你弟要结婚，城里买房还差五十万首付。」
「妈把所有养老钱都拿出来了，凑了三十万，女儿啊，你那里还有多少钱啊？」
她知道的，我离婚时分了五十万。
这五十万我一分没动，就怕以后有个万一，应应急。
她拉着我的手，苦口婆心地说：
「女儿啊，你这五十万先给妈，妈买了这个房子，以后留给你。」
「以后啊，老家的祖宅给弟弟，这城里的房子，妈给你。」
「手心手背都是肉，妈明事理，妈不会做没良心的事的。」
「妈出的这三十万啊，就当是送给你的财产，以后爸妈老了，你也别忘了照顾我俩。」
我妈对我一通利弊分析，我也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正好缺我手里的那五十万，在她的安排下，付款买了房子。
当然，房子名字写的是我父母的名字。
他们说：「这房子啊，妈也出钱了，写妈名字也应该。」
「要是写你名字啊，你弟弟以后住这里多膈应。」
「你放心，等妈以后老了，绝对不会把房子给你弟，你付的这五十万妈记着哩。」
5
后来，我们一家人都搬进了城里买的大房子。
我妈经常当着我的面对弟弟说：
「你啊以后千万要记着，这房子你姐出钱买的，房贷也是你姐付的，以后等我老了，这房子要给你姐的。」
我只是笑笑，我说：「妈，你安心住着吧，咱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老是把房子挂嘴上。」
她讪笑一声：「你这妮子，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过了几年后，囡囡要上小学了，城里没有房子，读不了就近的公办小学。
我说：「妈，能不能把房子加上我的名字，孩子没户口没房产，读不了小学。」
她说：「咦……你弟弟现在正在谈女朋友，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城里的小学读不了，咱们村里的小学可以读嘛。」
「小学嘛，又不是很重要。」
我点点头，再一次妥协了。
6
后来，为了接送孩子上下学方便，我跟我妈住在老家，我弟跟弟媳，住在新买的大房子里。
「都是为了孩子嘛！」我妈说。
直到我弟有了娃，她又去城里帮弟媳带娃。
她说：「你弟跟你弟媳抠门得很，一分钱也不交，买菜吃饭都是花的我的钱。」
我说，那就不要帮忙带好了。
「咦，你这话说的，奶奶帮忙带孙子天经地义，不带会被村里的人戳脊梁骨的！」
我心中不满，咋我让你帮忙带囡囡，就必须交钱呢。
「你弟他就是这样，我们都知道他这种人，从小不懂事，还是你乖，你从小就懂事。」她说。
这次，我没有对这句话有多大的开心。
7
后来啊，妈妈摔了一跤，瘫在床上。
她说：「谁帮我养老，我就把房产给谁！」
虽然她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但是看着她孤惨地躺在床上，我还是悉心照顾了她十年。
结果在她咽气之前，她写了一封遗书。
「所有财产归弟弟。」
她说：「你弟弟不容易啊，他不像你，有本事赚钱，他那婆娘天天在家不工作，你弟弟一辈子也买不起房啊。」
「这就当娘欠你的，你打小懂事，你能理解的吧？」
我一时气急，一口气上不来，在我妈面前当场晕厥过去。
再恍惚醒来，我却重生在跟我老公闹离婚的那一年。
8
「妈早就说过了，那家人不是好东西，走，跟妈回家！」
妈妈一手提着我的行李，一手拉着我往外走。
熟悉的场景再现，我感到脑海中一阵晕眩。
我抱着孩子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年轻了三十多岁的母亲。
「妈，我还是租外面吧。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踌躇着小声开口。
「那怎么行，我还活着，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一个人在外面住！这传出去，我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妈妈大声喊着，不由分说，扛起我的行李往三轮车上搬。
回到乡下，爸爸正在和邻里喝酒。
「哟，桂芬回来了啊。」有人喊道。
「桂芬父母人好啊，以后你可要多帮衬着你弟弟啊。」
我羞愧地低头。
上辈子也是这样，我离婚的事情，早就村里皆闻，几个邻里聚在一起东拼西凑，也能凑出八个不同的版本。
「进去吧。」爸爸喝了小口酒，淡淡地开口。
我得了应许，抱着囡囡急忙进屋。
「我看桂芬是个懂事的。」
「听说她在城里工作，以后可以帮衬家里不少吧？」
「可不是嘛，亲女儿，贴心着哩。」我妈一边卸着我的行李，一边笑眯眯地说。
9
第二天，我送孩子去幼儿园，顺便请假，揣着卡里的五十万直奔售楼处。
上辈子房价突然飙升，很多人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钱，结果连首付也付不起。
现在，房价也正在涨起，只是才刚开始，很多人都持观望的态度。
「我们这才多少人口，建那么多楼房给谁住。」
「看着吧，到时候没人买房了，房价还得跌回来。」
这是我听过关于房市最多的话。
说这些话的人，最后都赶在房价最高点，掏空三代人的积蓄，付了房子首付，一辈子为房贷打工。
我买了最好的小学学区房，小两室，首付五十万，贷款二十万。
分期十年，一年付个两万，以我的工资绰绰有余。
上辈子，我的女儿在村里读小学，后来考了个普通的中学，勉强读了中专。
那时候我妈说：
「会读书的人到哪里都会读书。」
「不会读的人，你给她放清华北大里读都没用。」
「我看囡囡就不是读书的料，女娃哪有男娃脑袋灵光。」
这辈子，我偏不信，我要给我的孩子最好的教育。
10
瞒着父母忙了几日购房的事宜，这天我下班回家，妈妈烧完饭，坐在餐桌前面露为难地跟我谈话。
「桂芬，囡囡幼儿园在城里，你天天上下班接送太不方便了，你不如给她转到咱村口的幼儿园，以后我帮你接送，你也轻松点。」
我淡淡地看着她，我的妈妈，你要开始你的第一步计划了吗？
先从我的女儿入手，让我的孩子上下学离不开你，再自然而然地把我捆在乡下，一辈子为你的儿子打工卖命。
看着我不说话，妈妈继续开口：
「幼儿园咯又没有什么重要的，就是老师给小朋友带带牢嘛。」
「妈在家也没事做，正好可以接送孩子，也免得你每天急急忙忙到处跑嘛。」
我已经摸清楚她的套路，等过几年，我专心忙事业，孩子离不开她的接送，她就会提出家里没钱，要出去打工，以此来推脱孩子的接送问题。
村里的幼儿园放学早，我根本没法在下班后再赶十里地及时接走孩子。
到时候我离不开她，她就会指责我自私自利，不为这个家着想。
哪怕我上交了工资卡，她都觉得是她在救济我，是我在求她。
这被人捏住命门的生活，我是一刻也不想再继续。
11
我微笑着看着她：
「妈，谢谢你这几天对我的照顾。」
「不过，囡囡的幼儿园就不转了，我不打算一直住在这里。」
妈妈的脸上笑意渐减，一脸错愕。
「你不住在这里，你住哪里？」
「这里是你家，你别总想着怕给我添麻烦，我当了一辈子的家庭主妇，有的是时间，我乐意给外孙女接送。」
我一边给囡囡夹菜，一边委婉推脱：
「我已经在城里买了房，明天就跟囡囡搬过去。」
「什么！」正在吃饭的爸爸突然沉着脸抬头看我。
妈妈反应过来，大声问我：
「你把你离婚的五十万花了买房了？」
「你这死丫头，你做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
「明天就把房退了！我不缺你吃不缺你住，你一个女人还买什么房。」
我摇头坚决不松口：
「爸，妈，我一直在这里住也不是办法，我有钱，我可以自己买房。」
「你有钱，你有什么钱！」我妈气急败坏地起身拍打我的手臂。
「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就住这里！」
「花那么多钱买房子，你是糟蹋钱啊……」
一向不怎么开口说话的爸爸，也放下了碗筷，目光沉沉地看着我，以表示他此刻的不满。
「我花我自己的钱怎么了！」我抱着女儿大声喊。
「怎么了？你还有脸说怎么了！」
妈妈见我油盐不进，开始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你的钱，你的钱！你有钱也不想想你弟弟，你父母。」
「你自私自利，倔得跟头驴一样，怪不得你老公要跟你离婚！」
「谁受得了你这样的臭脾气，说又说不听，就你这样的，以后二婚三婚也早晚要离！」
我红了眼眶，颤抖地看着她：
「妈，我离婚是因为他出轨在先，不是我的错。」
妈妈冷笑着说：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为什么出轨，你不找找自己的原因。」
「就你这样的性格，谁跟你都受不了。」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无力再去辩解什么。
爸爸默默起身，进了我的房间，丢出来我的几件未拆封的行李。
「滚，你现在就滚。」
妈妈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也没有拦他的意思，自顾自地收拾碗筷。
我抹了抹眼泪，倔强地收拾行李，一个人拖着行李抱着孩子连夜赶回城里。
12
没了娘家的帮助，我每天早上早早起来给孩子做早饭，送她去上学，再急匆匆地赶到单位上班。
下班了，我总是第一个冲出办公室，去接孩子放学。
孩子一生病，我就只能请假在家带娃。
一来二去耽搁时间，很多紧急的工作我都无法准时完成。
领导知道我的情况，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每年的薪资普涨，都没有我的份。
没有办法，事业和家庭，哪能两者兼顾呢。
饶是这样，我也常常因为无法准时完成工作而不得不夜里加班。
渐渐地，打印室的角落里多了一张折叠床，多了几条被子。
每当我夜里加班，孩子就在隔壁打印室睡觉。
办公室的同事摸着我女儿的小脸打趣问：
「囡囡，你好辛苦呀，要上学还要上班。」
囡囡总会扑闪着大眼睛，甜甜地说：
「不辛苦，我有妈妈陪着，我最幸福了。」
领导偶尔也给我打气，她说：「这三年苦点累点，等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我点点头，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13
我跟妈妈未再联系，直到两个月后的傍晚，我下班回家，在小区门口见到了我妈。
她手里拿了点后山挖的笋，套在红色塑料袋里，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她见到我，一把拉过我的手，笑眯眯地说：
「桂芬啊，这两个月一个人又带孩子又上班，辛苦了吧。」
我点点头，手却不着痕迹地从她臂弯里抽出。
「哦哟哟，让我看看小外孙女，都瘦成这样了。」
她低下头，一脸心疼地捏捏囡囡的脸蛋。
「姥姥……」女儿怯生生地躲在我身后，小声叫道。
「你看看，当初在乡下，囡囡吃得多好，怎么这才跟了你一个月，都瘦得跟猴一样了。」
妈妈责怪地看着我。
「你看看你自己，脸色蜡黄。」
「我还是不放心你，从老家赶来你这里看看。」
她嗔怪地拍了拍我的手臂，跟着我进了小二居。
「咦，这巴掌大的地方，转个身都困难。」
妈妈一脸嫌弃地打量着四周，摆弄着鞋柜上的玩具。
房子面积也不过是六十多平，隔了两个小卧室，客厅位置就更小。
更别说女儿的玩具一摊开，环境显得很是拥挤。
妈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喋喋不休。
「桂芬啊，你这房子买得不行，实在是太小了，我看着都压抑。」
「不如，你把这套房子卖了，妈出钱，给你买套大的。」
我正在洗菜的手一顿，淡淡地瞥向她。
「你有这么好心？」
她剥开茶几上的橘子，一边吃一边说：
「妈这还有三十好几万的存款，你把房子卖了，咱们凑一凑，在城里买个三室一厅的。」
「到时候咱们一家都住城里，多好。」
我回想起前世的种种，直到现在，我妈她还是没有打消从我手里拿走五十万的念头。
我故作镇静地回答：
「好啊，首付我出大头，新买的房子写我名字。」
妈妈嘴里的橘子一咽，急忙开口：
「怎么能写你名字呢！大房子我也出钱的啊！」
「房子就先写我的名字。」
「你放心，妈心不黑，以后这房子啊，妈留给你。」
我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与上辈子的模样逐渐重影。
妈妈啊，这一招上辈子对我有用，这一辈子就失效了啊。
我低头笑笑，摇头。
14
妈妈看我听不进去，急忙起身劝解：
「桂芬啊，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在城里享福，把你弟弟留在乡下啊。」
「以后你弟弟还要结婚，城里没房现在娶不到老婆的啊。」
「你爸爸一个月就挣这点钱，以后你弟弟彩礼钱都没着落，你作为姐姐要帮衬你弟弟的呀。」
她终于说出了实话。
我微笑着说：「妈，爸爸一个人挣得不够多，你也可以出去工作呀。」
「造孽哦~」她干号起来，「生个女儿没用哦，没良心呐~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让我出去打工。」
「我要被村里的人笑死的呀，我一辈子没出去工作过，到老了打工，面子都倒完了哦~」
「你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一点良心都没有啊~」
我冷眼看着哀号的母亲，心中冷笑。
上辈子，她以出去打工为弟弟挣彩礼钱为由，拒绝接送我的女儿，逼迫我不得不上交工资卡。
就这样，她还说就是因为要接送我女儿，才害得她没法出门工作挣钱。
是我亏欠他们一家的。
现在，这么好的打工机会放在她面前，她却哭着喊着不愿意出去打工。
我的好妈妈，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一面？
15
我打开手机，拨通弟弟的电话。
「你找他干什么！」妈妈惊恐地站起身想阻止我。
我避开她，淡淡地说：
「我就是想问问我弟弟，他是不是也惦念着我这单亲妈妈的钱。」
「你别！」她说着就要来夺我的手机。
所幸弟弟电话接得够快。
「喂，姐。」电话那头，弟弟的声音响起。
我平复气息，缓缓开口：
「弟，姐今天就想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想要我用离婚分到的五十万给你买房？」
电话那头，弟弟惊讶地说：
「姐，你说什么呢？你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我帮不了你什么忙，我咋还会惦记你的钱呢！」
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还好，此时大学生弟弟受到国家教育，还能明事理，分是非。
「天杀的，我什么时候说要让你把钱给你弟买房子了！」
妈妈在我耳边大声叫嚷。
「我是说，让你姐把房子卖了，咱们一家人凑一个大套的房子，又不是不给你姐住。」
她在电话旁解释。
我应和道：「对对对，你的意思是，我出个五十万，付个房贷，换个居住权。」
电话那头，弟弟生气地说：「妈，你别去折腾姐，她一个人带一个孩子够不容易了，买什么大房子，咱们有多大的能力办多大的事！」
听到这话，妈不同意了，哭喊着：
「哎哟你这没良心的臭小子，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吗，你以后结婚没有房子谁怎么讨老婆？」
「讨老婆我凭自己本事，大不了一辈子不讨老婆！」
那边电话愤然挂断，妈妈抹了一把泪花，悲怆地说：
「不讨老婆，不讨老婆你是要我们家绝后啊！」
说完，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生女儿有什么用！一点良心都没有！还不如家里养的狗，还能看门。」
「活该你离婚！」
说完，也不再逗留，拎着她带来的山笋愤愤离开。
女儿拉着我的衣袖，怯生生地说：「妈妈，你别跟姥姥生气。」
我低下头，温和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微笑地说：「妈妈怎么会生气呢，妈妈是看开了。」
16
我很努力地工作，有时候夜里会爬起来，看着月色朦胧，会恍惚觉得自己好累。
不过也就感慨几分钟，我会急匆匆地给孩子盖好被子，抓紧时间睡觉，因为第二天还要继续打起精神上班。
终于有一天，因为我孩子工作连轴转，身体疲惫。
孩子感染了甲流，我也跟着中招。
我们两人一大一小，躺在床上发着高烧。
我打车带着孩子去医院，整个人晕乎乎，抱着滚烫的孩子，稀里糊涂地走进儿科门诊。
医生一测温度，孩子39度，我38.8度。
医生皱眉：「怎么就你们两个病人，你家人呢？你一个病患怎么照顾孩子？」
我实在头疼欲裂，只觉得耳朵嗡嗡嗡地响，被医生一通责怪，眼里竟然泛起了泪花。
医生见状，缓和下了语气：
「先吃退烧药，给孩子多喝水，你也多喝水。」
我晕乎着点点头，抱着孩子来到验血处。
女儿一看到排队抽血，当即吓得哇哇大哭。
「妈妈，我不要打针！」她嘶哑着嗓子大哭。
我不断地哄着她，可孩子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囡囡别怕，不疼的，扎了针就可以回家了。」我耐心安慰她。
可是，儿科里的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女儿小小的身躯不断地抵抗。
我满脑子只记得医生说，要多喝水，要多喝水……
我着魔似的抱着孩子四处找接水的地方，人精神恍惚，怎么也找不到饮水机的位置。
孩子还在不停地哭泣。
「哇！」
忽然一股温热从肩头弥漫到后背。
孩子哭得太过剧烈，竟然趴在我的肩头呕吐了我一身。
我顾不上清理身上的污秽臭气，抱起孩子慌张地跑到就诊台，崩溃大哭。
「医生！医生！我的孩子吐了！」
我很害怕，怕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我惊恐于自己竟然理不清脑子里的头绪，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只会焦急哭喊。
好在医生说，娃只是哭得太剧烈引起的呕吐。
我悬着的心放下，一下子觉得刚刚的剧烈奔跑，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抱着暖乎乎的孩子，蹲在地上无声地流泪。
女儿小心翼翼地摸着我的额头，轻声说：「妈妈，对不起……我不哭了。」
孩子不哭了，可我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下来。
好累，太累了。
在最无助的时候，我掏出手机，给我妈打电话。
「喂，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我虚弱地说：「妈，女儿病了，我也病了，可不可以来医院帮帮忙？」
「没空！」她果断挂断了电话。
我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头疼欲裂。
我看到清洁工拖着女儿呕吐的污秽，以往，我会自己去清理。
可是我真的太累了，累到想，毁灭吧，这一切。
直到好心人给我递上了热水，我感激地接过，小心翼翼地喂给女儿。
孩子面色泛红，明明浑身难受，却乖乖地为我擦拭眼泪。
很快，轮到我们验血。
我吃力地起身，紧紧抱起孩子。
颓废过了，该起身面重新向生活。
17
留给单亲妈妈自怨自艾的时间并不多。
夜里带着孩子回到家，一大一小吃完药，都躺在床上睡觉。
医生说，要时刻注意孩子的温度，防止孩子高热惊厥。
美林的退烧能作用四个多小时，如果孩子反复高烧，要给孩子再次吃退烧药，并且物理降温。
于是我在手机上设置了五个闹钟，每隔两个小时，就要起来量量自己和孩子的体温。
因为我怕自己一昏睡，就睡过了头。
那天夜里，我反反复复起身，不停地给孩子测温度、喂药、擦身子。
一夜未睡好的我，第二天，整个人摇摇欲坠。
可没有办法，第二天，我还得起来给孩子烧饭，陪她玩。
这场甲流过去，我们花了五天，我也在五天内瘦了三斤，整个人如同死后再造一般。
再次回到办公室，同事都惊呼我脸色蜡黄，双眼无神，像个游尸一般。
谁知道呢，这五天，我在家打了一场无比艰难的仗。
紧接着，还有仗等着我。
缺勤五天，工资照扣，可是活可不会少。
工作积压在一起，新一轮的加班正等着我……
18
随着孩子的长大，鸡飞狗跳的事情渐渐减少，日子慢慢步入正轨。
风雨过去，总要让人见到阳光。
路上遇到村里的婶婆，他们笑着说：
「桂芬啊，你现在在城里可享福哩。」
我笑着点点头。
他们又说：「你妈在家埋怨着你呢，经常说起你就抹眼泪。」
「做人啊，要有良心啊，你多回家看看你爸妈吧。」
我被她们说得不好意思，只能仓促逃离。
其实我不太懂，我怎么就没有良心了，就因为我没有把钱交给父母吗？
上辈子当个乖女儿，把一切都奉献给娘家，可是到头来呢，我又得到了什么。
碍于村子里的风言风语，中秋节前夕，我带着孩子，提着礼品，来乡下看望父母。
19
「看啊，桂芬带着东西来了。」
树荫下，有人说。
爸爸坐在人群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我讪讪地叫了一声，提着礼品进屋。
跟父母四目相对，彼此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妈妈炒了几个菜，招呼我坐下吃。
爸爸逗着囡囡，时不时发出笑声。
他们对我的房子，再没有提起一句话。
只是说，他们凑了三十万，再向亲戚借了点钱，在城里付了一套单身公寓的首付。
「等你弟弟回来，也能有条件说门亲事。」妈妈平淡地说。
我点点头，此刻的我就像家里的客人一样，彼此维持着不冷不热该有的客套体面。
我们不会再有利益纠葛，他们也不会对我生气动粗。
「这样挺好的。」妈妈说，「我们彼此客客气气的，大家都顺心。」
原来女人长大了是真的没有家的。
在婆家，是外人，在娘家，是客人。
出了门，我牵着孩子的手，慢慢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后来，偶尔还是会在村里的人口中，听到我妈说：
「生女儿没有用。」
「女儿是外人，是白眼狼。」
可是妈妈啊，一开始，是你把我先当外人的啊。
20
日子一天一天地好起来。
女儿在最好的小学里读书，还能始终保持年级前10的名次。
在我的陪伴下，女儿的童年虽然物质匮乏，但是精神世界丰富。
后来有一天，女儿忽然抱住我，伤心地问我：
「妈妈，以后我长大了也要跟你分开吗？」
我奇怪地看着她。
她说：
「为什么你跟姥姥是分开住的，她不是你的妈妈吗？」
「那我长大也要跟你分开吗？」
「我不想，我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她紧紧地抱住我。
我点了点她的鼻尖，笑着说：
「囡囡，以后等你长大了，你想跟妈妈一起住，就跟妈妈一起住。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你是我的孩子，不是外人，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还有一些话，我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永远不会算计你的东西，我会无私地付出我所有的一切，为了你的幸福生活。
妈妈经历过的苦，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再经历一遍。
只要你想，家永远都在。
21
后来，弟弟结婚，我包了一万一的礼钱。
弟弟说：「姐，这钱太多了，我不能要。」
我笑着说：「姐能帮衬你的，姐尽量帮衬。」
弟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那就谢谢大姑姐啦~」
爸妈张罗着亲戚，看到我的红包，也未多说什么。
不多久，弟媳生了个大胖小子。
妈妈像上辈子一样，从村里出来，赶到弟媳住的新房。
只是这一次，单身公寓并不能让她跟着一起住。
妈妈只能自掏腰包，在周边租了房子，白天照顾她的大孙子，给弟弟一家人烧饭，晚上回到自己的出租房睡觉。
有时候我也很疑惑，为什么在女儿的身上，付出了就一定要收到对等的回报。
总是要不停地向女儿索取，多得到的就是赚到的。
而在儿子身上，只会一味地付出，不求回报。
那天，我路过弟弟的家，听见我妈在小区带孩子遛弯，和小区里的老太太吐槽。
「我那女儿，自己住两室一厅的大房子，让我的儿子一家三口人，挤在单身公寓。」
「真是糟蹋房子哦！」
我躲在身后的树林笑了笑。
当初她瞧不上眼的小两居，也成了她口中的大房子。
而我在她心里，始终不配过得比她儿子好。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苦，身旁的阿姨见到我，眼神示意了一下我的母亲。
察觉到我，她讪讪地闭口一笑。
「桂芬啊，你妈妈刚刚还在夸你有本事呢。」
周围的阿姨打着哈哈，试图挽回什么。
「是啊，桂芬，你以后有能力了，要记得帮衬你弟弟啊。」
我微微一笑，又是这句话。
这句话我从小到大听了不下十遍了。
所有人，我认识的、不认识的，见了我，都会嘱咐我要帮衬我弟弟。
我淡淡地开口：
「阿姨，你们这么关心我弟弟，不如你们行行好，帮衬一下我弟弟吧。」
几个阿姨顿时脸色变了变，嗔怪我：
「我跟你弟弟什么关系啦，倒是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也不想着帮你弟弟一把。」
「你们是亲姐弟啊，现在你日子好了，难道不应该帮他吗？」
我也不知道她们说的日子好了是指什么，可能只是指我的房子比弟弟的，多了二十平米吧。
我浅笑着：
「不如阿姨们借我十万八万的，我帮我弟弟买套房？」
「嘁……神经病……」
围在一圈的老太太顿时一哄而散。
妈妈抱着她的大孙子，恨恨地看着我。
22
后来，囡囡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
我邀请家人庆祝时，我妈愤愤地在电话里说：
「女儿考得好有什么用啦，以后还不是别人家的！」
「我听人家说，女娃高中比不上男娃，很多女娃高中跟不上，成绩下降得很快。」
「我看你啊，也别瞎折腾了，倒是你自己，好好找个男人吧！」
我奇怪，怎么好端端地，她提起二婚的事情。
后来我才知道，随着弟弟二胎的出生，一家四口挤在单身公寓，实在是住不下。
他们凑齐我爸妈的棺材本，离换二室还差三十几万块钱。
听说二婚虽然不值钱，但是嫁女儿还是能讨得一些彩礼钱。
我打电话给弟弟：
「姐这里还有十万积蓄，算借给你的，你们先买房吧。」
弟弟千恩万谢，可我妈却一通电话打来让我去相亲。
「曹桂芬，你都快四十岁了，现在有人要你，你就赶紧去相亲！」
妈妈电话那头催促我。
「像你这样离了婚带着孩子的，能有人要你，你就烧高香吧。」
我听了，淡淡地笑了。
妈妈啊，对方给了你多大的好处，让你把主意又打到我的身上？
「妈，我不打算再结婚。」
「不结婚？你打算一辈子当个寡妇啊？」
「天啦，我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一个怪人，这说出去，我要被人笑死的啊！」
我淡淡回应：
「妈，不是你说的，就我这个性格，我二婚、三婚都得离吗？我就不祸害别人家了。」
「再说了，村里笑话我们家的人还少吗？不都是你去四处宣扬的吗？」
我妈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咬牙切齿说了一句：
「你就守着你的女儿过一辈子吧！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
说完，挂断了电话。
23
女儿很争气，考上了市里的985大学。
庆功宴上，女儿红着眼眶望着我。
她说：
「妈妈，这些年你一个人把我拉扯长大，你辛苦了。」
「以后，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孩子，笑着忍住泪水点头。
我爸看了，闷闷地说：
「可惜了，是个女娃，要是男娃，就能进咱们家族谱了。」
我妈应和着：
「是啊，读出来有什么用，早晚嫁给别人，还是指望咱们家的大孙子吧。」
她转身对正在打游戏的孙子说道：
「咱们乖孙欸，打游戏这么厉害，脑子肯定好使！」
「他就是不努力读书，心思没放在学习上，不然啊，将来一定能上清华北大。」
那小子盯着游戏界面，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看着我妈一脸宠溺地望着她的大孙子，我会心一笑。
但愿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24
后来啊，女儿顺利毕业，我卖了自己的小二居，在女儿所在的城市买了套房子。
我告诉她，妈在的地方，永远都是你的家。
无论以后你结婚，还是一个人，无论你走得多远，只要你累了，回过头，这里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我，会是你永远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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