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造反了 我成了最尊贵的嫡公主。

「儿臣参见父皇 父皇万岁万万岁。」我俯首叩拜 嘴角的笑意比龙椅上我爹的更甚。

从此以后 我便是大渊国最尊贵的镇国公主。

然而我所求 并不是只是公主之位 我更想要的 是那万人之上的帝位。

1

我们上官家 世代臣服于云家 祖辈们甘愿为人臣 不求上进 说得好听点是忠心 说得实在点 就是没出息。

云国开国皇帝和我上官家祖宗是结拜兄弟 当年共同起义 在旧朝贵族首领的见证下 立了盟约书 谁先攻进燕都 谁就称王 成为天下之主。

明明是我上官一族先攻破的 可最后却被云族给捡了便宜。

上官家祖宗仁慈 重情重义 不愿意与兄弟刀剑相向 便甘愿退让 做了臣子。

自古以来 哪个开国皇帝会放过功高盖主的功臣 云帝也不例外。

云国皇室三代以来 一直将上官家视作眼中钉 企图架空上官家 好一举歼灭。

太爷爷和爷爷都太死板了 将一句「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写在了族规上。

上官家都被迫害成什么样了 他们还在那里守着一本破族规等死。

我爹可算后起之秀 野心极大 他看着云帝坐着龙辇过街 受万人跪拜 顿时起了雄心。

「我必取而代之。」

他胆子极大 刚继承家主之位 便烧了族规。

太爷爷被气死 爷爷被囚禁。

其他叔叔伯伯闻风而逃 甚至要去告发。

我自告奋勇 连夜斩杀了所有心怀异心的族人。

自此 我爹地位稳固。

所谓聪明不过三代 皇帝也是如此 云氏第三代皇帝还凑合 第四代皇帝 实在太笨了。

我爹最擅攻心 尤其是攻帝王心。

皇帝被他哄得团团转 成功把他培养成了百姓口中的暴君 让他失去了民心。

我爹是皇帝眼中的「忠臣」 也是其他「忠臣」眼里的「奸臣」。

所谓忠言逆耳 所以我爹从来不说让皇帝耳朵不舒服的话。

皇帝心情不好 我爹便趴在地上学狗叫 吐着舌头逗皇帝开心。

琅寰宴上 皇帝让我爹给所有人表演狗熊 我爹欣然答应 自那以后 我爹被百官嘲笑 被清流唾骂。

皇帝看我爹这么听话 便对他甚是喜爱。

皇帝想要美女 我爹便拿着圣旨 奉旨去民间征秀女 就算是有了孩子的妇女 只要长得好看 他也收了。

皇帝想要去游玩 他便在民间大肆修建行宫 劳民伤财。

皇帝想要修仙 他便把道观里的道士全都抓了 给皇帝炼丹。

每次做事之前 他都会求一道圣旨 然后「奉旨办事」。

怕百姓不信 他还让人把圣旨的内容誊抄下来 贴在各个繁华的路口 让人亲眼去看。

「本官奉旨选秀……」

「陛下说了 行宫三月之内修好……」

「陛下有旨 凡不从者 杀无赦……」

竹子被压弯后的结果只有两个 要么折断 要么反弹。

要是压的力道不够 只有反弹这一个结果。

民怨攒够了 是会反噬的。

我爹化身正义之道 率众人起义。

水可载舟 亦可覆舟。

波涛汹涌的大浪袭来 终于推翻了巨船。

我爹为民出征 背上了以下犯上的罪名。

「一切都是为了百姓 就算背上叛臣弑君的罪名 我也义不容辞。」

我爹一番慷慨陈词 让百姓感动得落泪。

昏君死于父亲剑下 头颅被挂在燕都最高的城楼之上 受百姓唾骂。

诛昏君 伐暴政 百姓呼声高涨。

我爹为他们出征 自然受到了爱戴 拥护他做皇帝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我爹推脱了一番 说前朝旧臣不答应 他还得同他们商榷一下。

他们商量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 旧臣从议事殿出来 各个面色惨白 嘴唇发抖 三呼「万岁。」

自此 我爹的帝位 稳了。

2

自古以来 继承帝位者 讲究一个正统 我爹这种造反的 容易遭人诟病 史书上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评。

就在我爹苦恼时 正巧我路过龙凤山 遇到了一个修仙道士的指点 寻到了一块天外飞石。

飞石巨大 通体玄黑 石身上刻字 只有在月光下才能显象。

我让人将飞石运回燕都 举办了天祭 于月光下 万人朝拜 飞石显象。

金色的几个大字缓缓出现。

「厉承天命 万世永昌。」

我爹名为「上官厉」 这不正是顺应了天命?

这飞石天命之说 百官信也好 不信也罢 石头已经摆在那里了 容不得他们不服。

这件事我办得极为漂亮 故我爹夸奖我:「曜儿当为朕之左右手。」

我嫡亲兄弟姊妹五人 可我爹却最器重我。

我是嫡长女 可我爹要的是嫡长子 只有拥有嫡长子 在上官一族的地位才会高。

所以我出生后 被我爹给藏了起来 他从外面抱来一个男婴 由太爷爷和爷爷亲自查验。

那个男婴被养到五岁时 我爹便把他送去云渡山学习 五年后 从云渡山接回来的 便是我。

自那以后 我便是嫡长子上官曜了。

「曜儿 这些年委屈你了。」我爹摸着我的脸 眼含泪水。

在我之下 有两个弟弟 两个妹妹 他们出生时 父亲已经继承了家主之位 所以他们没吃过什么苦。

在我爹的保护下 他们过得相当安逸。

唯有我 懂父亲的心 顺父亲的意 继父亲的志。

前十年苦居云渡山 后十三年男儿身 我步步为营 为父亲杀了不少人 谋划了不少事。

他有雄心壮志 我亦如是。

「你若为男儿 当是帝王之才。」父亲如是说。

他登基之后 封我为镇国公主 地位仅次于太子。

至于太子 他还没立 我那两个弟弟 他还得考察一番。

我娘同我并不亲 她心心念念的 是云渡山那个男孩。

我被接回家后 一直跟着父亲学习 很少同母亲交过心 即使见面了 也只是客气地叫她一声「娘」。

那个孩子她毕竟养了五年 就算没有流着自己的血 但也叫了她五年的娘 所以她很爱那个孩子。

娘见了我总是一脸哀愁 我见了她也甚是别扭。

母亲是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女人 她喜欢的女儿 应当是三妹妹那样温良淑德的人。

而我在她眼里 可用「离经叛道」四个字来形容。

重拾女装 我浑身别扭 一举一动都有点刻意做作。

父皇见了我 捂脸憋笑 从那以后 他给我请了最好的女夫子 教我仪态 让我学习怎么做一个公主。

做儿子 我合了父亲的心意;做女儿 我自然也应做到最好。

3

后宫空虚 有臣子上谏 充盈后宫。

按照父亲的话来说 「温柔乡便是英雄冢。」

然而 身为帝王 纳妃便不只是满足个人欲望的问题了。

有一种政交手段 叫作「联姻」。

我爹初登帝位 很多业务还不太熟练 虽然他对男女之事不怎么热爱 但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 拉拢有权势的大臣 纳妃不失为一种简单有效的方式。

「曜儿 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父皇同我畅聊一夜 翌日 一纸诏书于殿上发布 此次纳妃之事 由我全权处理。

我俯首接旨 「儿臣定不辱使命。」

为了方便我上朝议事 我爹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式。

身为镇国公主的我 红装加身时便叫「上官媱」 身居后宫 温婉淑良。

男装加身时 我便叫「上官曜」 入殿为臣 同百官议事。

我可以是公主 也可以是皇子。

女皇子这个称号 古往今来第一次出现。

圣旨到手的当天 我府邸的门槛都要被踩断了。

奇珍异宝一箱接着一箱 门庭若市。

诸臣之女的画像堆满了堂厅 我照单全收。不论来者地位身份 但凡送了礼物留了画像的 我都招待了。

挑女人是门学问 急不得 得慢慢来。

我挨个看着画像 不由得赞叹 都是芳龄妙女 容貌自是没得说。

4

为了了解即将入后宫的燕都贵女们的品性 我特意举办了赏诗会 邀她们参加。

赏诗会举办前夕 母后将我叫到她寝宫 同我谈了一夜的心。

关心我的话没说几句 倒是给我提了许多要求。

她要我选妃时留个心眼 那些心思深的、长得漂亮的、家庭地位高的、爱惹是非的 通通不能要。

我言语之间多有推诿 母后却以云渡山那个孩子来威胁我 我若不听话 她只好将她的「儿子」接回来。

并非我不答应 而是父皇不答应。

母后不喜欢的 父皇偏偏想要。

那些权臣他动不得 可是权臣之间可以互相斗 而女人 便是能引发斗争的引子。

离开寝宫时 我不由得流下一滴眼泪。

这滴泪擦干后 我便再也不用顾念所谓的母女之情了。

景随安将帕子递给我 淡淡道:「从未见你哭过 想不到你也有眼泪。」

看着随安 我晃了晃神 不知不觉间 他已经长成翩翩少年郎了。

想当初 我从云渡山回来后 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不善与人交际 父皇便买回来一个小男孩 让他陪我读书练功 长大后 他便成了我的贴身侍卫。

那时的他骨瘦如柴 比我矮了一个头 明亮的眸子怯生生地看着我 说他叫景随安 没有爹娘 因为与哥哥走散了 所以才沦落为乞丐。

拉回思绪 我转而对他一笑 「我又不是木头。」

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给我 面色凝重道:「云渡山传来消息 几日前 皇后派人接走了他 我们的人半路伏击 失败了。」

我瞥了一眼信 叹道:「该来的躲不掉 母后有意为难我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5

赏诗会上 燕都名门千金个个打扮得光彩照人 风采都压过了我这个主人家。

景随安跟在我身后 时时告知我她们的名字及家世 我左右逢源 挨个认人。

从廊亭一路走过去 景随安手上的礼物盒子已经快拿不下了。

「臣女路焉棠拜见公主。」

眼前之女倒是奇特 别人都是绮罗加身 珠光宝气 而她却一身青色素衣 连妆也不上 恨不得和婢女们走到一起去。

景随安走近一步 在我耳边小声道:「路焉棠乃兵部尚书之嫡女。」

看似无意争艳 却以别样的方式出彩 此女有点意思。

我虚扶一把 「不必多礼。」

此女举手投足很是端庄 一颦一笑皆入了我的眼 想必父皇也会喜欢的。

我将手腕上的玉镯取下来 拉起她的手 替她戴上 颇为亲昵道:「路小姐生得俊俏 今日打扮得如此素雅 倒是叫其他名门闺秀比了去 这玉镯你戴着甚好 衬得你这双手白皙纤细 人也精神了几分。」

路焉棠浅浅一笑 屈膝谢道:「臣女谢公主赏赐。」

我拍了拍她的手 「路小姐客气了。」

走远后 景随安笑道:「你倒是会算计 那玉镯可是丞相千金送你的 你转手就给了路焉棠 那丞相千金嚣张跋扈 想必路焉棠的日子不好过了。」

我掩唇轻笑:「路焉棠可不是什么善茬 说不好吃亏的还是丞相千金。」

话音刚落 只听远处起了争吵声 我与景随安急忙赶去 只见一个姑娘从廊亭掉进了水里。

我刚要让景随安去救人 谁知他已经窜进了水里。

人救上来时 还好是清醒着的。

她捂着身体 将头埋进了景随安怀里 低声哭泣。

「我没推她。」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循声看去 一个一脸英气的姑娘正生气地看着地上落水的人。

丞相千金看热闹不嫌事大 起哄道:「方才大家都瞧见了 你跟她吵起来了 当时只有你在她旁边 难不成是她不要命自己跳下去的?」

说完此话 她向我看来 似乎没想到我在看她 只见她倏然红了脸颊 急忙躲开目光。

那位姑娘一身正气 怒视丞相千金 「她乃妾室所生 地位本就低贱 还敢与我顶嘴 我推了又如何?」

落水的姑娘哭泣道:「是我的错 我身份低贱 不该抢了姐姐的风头 姐姐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

景随安朝我看了看 示意我弄走他怀里的女人。

侍女拿来披风 我为落水的姑娘遮住身子 劝和道:「看在本宫的面子上 此事就算了吧。」

为了补偿她 我又命人拿了一颗夜明珠送给她 引来众人眼红唏嘘。

赏诗会散去 那位「推人」的姑娘却没走 她来寻我 刚到我跟前 便扑通跪下。

景随安在我耳边道:「她是程将军的二女儿 叫程晗衣。」

「程姑娘这是作甚?」我急忙去扶她。

她执拗不肯起来 「臣女已心有所属 求公主成全。」

我本就无意选她 她这种性子 不适合待在后宫 倒是她那个庶妹很适合 如今她来求我 反而欠我一个人情。

我故意为难道:「这册子已经递上去了 程姑娘若是早来两日 这事也好办些 如今倒是给我出了难题了。」

她眼里泛出泪花 绝望地苦笑了一下 「当真……无力回天了吗?」

瞧她伤心够了 我便道:「本宫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瞧程姑娘这般伤心 想必对意中人情根深种 程姑娘的名字倒是能去掉 只是这法子嘛……有些冒险。」

我顿了顿 看了她一眼 她急忙抓住我的衣摆 双眼亮了起来 「求公主帮帮我 若此事成了 晗衣愿替公主做任何事。」

我拉起她 拍了拍她的手 「程姑娘言重了 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本宫会替你想法子的 你且回家等着 若成功了 本宫便让人去给你送个信。」

「谢谢公主 谢谢公主……」

她高兴地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笑着抱了抱她 「不要伤心了 本宫会帮你的。」

临走前 她回过头来 同我解释:「我与妹妹争执 只是因为她诬赖我与人私通 我并没有推她 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我点头一笑 「本宫信你。」

她感激地看着我 「谢谢公主。」

6

公公去各个府上宣读圣旨前 我让景随安去给程晗衣送去口信 她所求之事解决了。

景随安回来时 手里多了物件。

一把玄铁宝剑 一件金丝软甲。

程姑娘这礼物着实重了些。

六位妃嫔进宫面圣时 母后看我的眼神满是愤怒。

面圣结束后 母后单独留我说话 言语间尽是威胁和警告 让我安分守己 乖乖地待在后宫 不要给她找麻烦。

我浅笑答应 「媱儿会听话的。」

上官媱答应她的事 关我上官曜什么事。

父皇告诉我 母后思儿心切 哭着求他接回云渡山那个男孩。

「那个孩子她已经接回来了 只是求个正当的名分而已 曜儿 你若不愿意 朕便回绝。」

父皇能同我商量 已经是给我面子了 我若再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 便是不知好歹了。

我笑道:「母后与那个孩子有缘 她思儿心切 女儿理解 母后想见他 便接回来吧。」

父皇叹道:「朕也不知她是怎么了 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喜欢 非要亲近一个养子。」

我的笑僵在嘴边 忽而惴惴不安起来 父皇这番话 倒是点醒我了。

哪有娘亲不爱自己亲生孩子的 母后对我的态度 确实值得怀疑 莫不是她知道什么了?

离开皇宫后 我以身体不适为由 待在宫外的皇子府。

景随安替我守着闺房 我连夜去了云渡山查探情况。

然而 当我到云渡山下时 只见山上火光冲天 我急忙上山 入眼皆是尸体 所有僧众 无一活口。

杀人灭口 无异于帮了我 但也让我惶恐不安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杀了所有人?灭口之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那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我得更加谨慎才是。

翌日 回到府中 景随安急忙拦住我回房的脚步 神色担忧道:「严公公来了。」

「可有说是什么事?」

「他只字不提 只说见了你才能说。」

我回房梳洗一番后 步履从容地去见了严公公 他一脸恭维地同我行礼 之后便说明了来意。

母后要我让出这座府邸 给我那个「双生哥哥」。

「父皇怎么说?」我问严公公。

他微微弓着腰 为难地看着我 「陛下说……殿下您若想在宫外住着 便再为您建一座府邸。」

「不用了 上官府空置已久 本宫去那里便好 你去同母后回话 本宫今日便搬出去。」

前朝旧府甚多 母后非要我这座宅子 当真是要给我难堪。

7

母后夺了我的府邸 还要夺走我的名字。

父皇不答应 几日不曾同她说过话 她却大闹不止 说我抛头露面 住在宫外同一群男人打交道 哪里有公主的样子 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

我沉默以对 反倒是父皇驳了她的话 「朕的女儿何愁出嫁 她即便是不嫁 朕也养她一辈子。」

为了防止母后再胡闹 父皇只好给云渡山而来的兄长起名「上官煜」。

上官煜正式出现在燕都之前 父皇便让我想法子为他铺好一条路 好让他皇子的身份名正言顺。

我便让人去散播消息 皇后有孕时 曾有一道士指点 所生之子会为家中带来灾祸 须得送去道观同这位道士修行祈福 方能转灾为喜。

皇子上官煜祈福二十三年 预言灵验 大渊朝建立 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如今皇子功德圆满 遂接回燕都。

我办的这件事总算入了母后的眼 她难得同我说了两句好话 然而 她才夸了我两句 便将话锋转到了我的婚事上。

「媱儿已经过了双十年华了 该成婚了。」

她握着我的手 语重心长地劝我。

当天 她便让我见了三四个燕都贵族 大多是她的旁系亲族 有的甚至已经四十多岁 还丧过妻。

这后宫的日子她想必是过得太舒坦了 既然她不想安分地待着 那我便给她找点事做。

回到府中 我将压箱底的金丝羽衣找了出来 让景随安替我送去给周贵妃。

周贵妃善舞 一曲霓裳羽衣舞更是惊艳绝伦。听闻她早些年重金求衣 未果 一直是心中遗憾 如今我便替她了结了这桩憾事。

景随安回来时带了周贵妃的亲笔信 她邀我入宫喝茶赏花。

不愧是丞相千金 就是上道。

一壶茶喝完 我们相谈甚欢 若非她是我父皇的妃子 恐怕我们已经姐妹相称了。

出了贵妃寝宫 恰巧碰到了二妹上官樱 她朝我跑过来 抱着我的胳膊 叫我「哥哥」。

我已是女儿身了 她还是改不过来口 我也只好由她这样叫。

「哥哥 母后总张罗着给我说婚事 我还不想成亲。」她嘟着嘴 一脸烦闷地跟我倒苦水。

我安慰道:「你也到了成亲的年龄了 再拖下去就和我一样 成了老姑娘了。」

她紧紧抱住我的胳膊 「我就不 我喜欢哥哥这样的男子 有勇有谋 还这么温柔体贴 母后找的人没有一个能和你比的。」

我哭笑不得 「瞧你这话说的 我是女儿家 是你姐姐。」

「女儿家又怎么了 你就是比他们厉害啊 在我心里 父皇是天下第一 你是天下第二。」

我急忙捂住她的嘴 「以后这种话不可再说。」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往我身边挤了挤。

8

不知不觉间 她跟着我到了宫门口 看她一脸期待的模样 我只好带她出了宫。

为了躲避母后为她寻的驸马 她便同我住在了宫外 嬷嬷几番来传她回去 她次次都将人赶了出去。

她那素未谋面的准驸马是礼部侍郎的二公子 谢运。

景随安打听过 谢运乃燕都第一才子 满腹经纶 为人儒雅随和 谦逊有礼。

可阿樱却一口咬定 谢运是个又矮又丑还喜欢折磨女人的变态 说什么都不肯见他一面。

「你都没见过侍郎家的公子 怎么就断定他又矮又丑了?」

「我……我听槿儿说的。」她的说着便低下了头 自知没了理。

槿儿向来听母后的话 是母后的心肝宝贝小棉袄 不像我和阿樱 处处跟母后作对。

可这次 她为何要违背母后的意思 在阿樱面前说谢运的坏话?

景随安冷嗤一声 「羡慕嫉妒恨呗。」

阿樱立马嘟起嘴 一脸生气地看向他 「就你话多。」

景随安不肯示弱 回嘴道:「被骗了还帮人数钱 太笨了。」

阿樱被说得委屈极了 扑到我怀里大哭 要我为她出气。

我无奈地瞪了一眼景随安 「你很闲吗?」

景随安耸耸肩 「不然呢?」

「去后院开块地 种点菜。」

本来是罚景随安干的活 结果阿樱也来了兴致 又眼巴巴地缠着景随安 要同他一起去种菜。

在街上买菜种子时 没想到遇到了槿妹和……

「他是谁?」我问景随安。

他双手环胸 笑道:「我怎么知道。」

「哟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我笑他 他却满不在乎。

槿妹女扮男装 倒挺像个唇红齿白的隽秀书生。

阿樱没心没肺地跑了过去 从后面拍了一下槿妹的肩膀。

槿妹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慌乱了。

她将阿樱拉到一旁 两人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 两人朝我看来 阿樱笑着朝我挥着手 槿妹则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过了会儿 阿樱独自过来 说槿妹找了位夫子学习 那位夫子只收男弟子 不收女弟子 所以她才女扮男装 让我们别拆穿。

我看了看远处说笑的俩人 心中了然 想必槿妹是喜欢那个男子的。

我问阿樱:「她可有说那夫子姓甚名谁 是哪里人士?」

「没说。」

我拉起她的手 朝槿妹走去 「既然遇到了 我也该过去打个招呼 对吗?」

阿樱点头 「哥哥说得都对。」

行至槿妹跟前 她的神色甚至有些害怕起来 匆匆朝我问了句好之后 她便拉着那男子要走。

我拦住去路 「槿……槿弟 不介绍一下吗?」

那位公子倒是大方 上前一步 自我介绍道:「小可谢运 燕都人氏 几位贵人有礼了。」

我瞥了一眼神色紧张的槿妹 转而对谢运道:「谢运 可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

他浅笑点头 「是。」

阿樱忽然大叫一声 「你是谢运?」

谢运不解地看着她 「是我 姑娘认识我吗?」

我以为阿樱会当场拆穿槿妹骗她的事情 谁知她却低下头 退到我身边 抱住我的胳膊 笑着摇摇头 「不认识 只是听说过你的才子之名 有些好奇罢了。」

谢运红了耳朵 「姑娘谬赞了。」

我们一行人去了酒楼 落座后 我问谢运:「公子可有婚配?」

他低下头 兴致不高地回了一句 「有。」

「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有福分 能得燕都第一才子的青睐?」

这话一出 阿樱立马挠了挠我的手心 我转头一看 她的头都快垂到桌子下去了。

谢运笑道:「是我高攀了 我的未婚妻是当今圣上的二女儿 寰宁公主。」

「哦 是公主呀 那公子有没有见过寰宁公主 万一她是个刁蛮跋扈之人 你娶回家 岂不是要气死爹娘?」

谢运脸色冷了下来 「姑娘慎言 我的未婚妻再不好 也不是可以随意谈论的。」

「冒犯了。」我颔首道歉。

一旁的阿樱看了看斜对面坐着的槿妹 愧疚地低下了头 好像是她抢了槿妹的未婚夫似的 倒是叫人看了着急。

我在一旁坐镇 槿妹再怎么不甘也不敢表现出来 更不敢多说一句话。

回府的路上 阿樱心事重重 本来话多的她却是一言不发 沉默了一路。

从小她便处处让着槿妹 让习惯了 竟是连自己受的委屈都忘了。

我几番问她 对那谢运可有好感 她每次都支支吾吾 不肯正面回答。

她一退缩 槿妹便钻了空子。

9

嬷嬷拿着母后的凤谕而来 我看了之后 无奈地叹了叹气。

母后把阿樱的婚事退了 改成了槿妹。

坊间也不知何时流行了一种说法 说是寰宁公主嚣张跋扈 蛮横无理 侍郎公子瞧不上她 所以才退了婚。

阿樱听了只是低下头 紧紧地拉住我的手 不肯松开。

我问道:「你刁蛮吗?跋扈吗?」

她抬头看着我 眼底满是迷茫 「我也不知道 应该很刁蛮吧 不然也不会被退婚。」

「阿樱 你从小便是这样 无论受了什么委屈 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她笑了笑 「可是每次都有哥哥你为我讨公道啊。」

「我能为你讨一辈子公道吗?」

「只要我死在哥哥前面 你就能为我讨一辈子公道了。」

我捂住她的嘴 「别胡说。」

景随安走在后面 忽而出声提醒:「前面右拐 就是谢府。」

「是吗?」

「嗯。」

景随安期待地看着我 想要我做出点什么来。

回府后 我写了请帖 邀谢运来喝茶 顺便向他请教几个问题。

我叮嘱景随安:「在他来的路上 务必让他听到关于阿樱品性的谣言 越离谱越好。」

「明白。」

谢运来时 满面春风 真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见到我时 很是震惊 拱手行礼道:「原来您竟是大名鼎鼎的镇国公主。」

「二公子多礼了。」

他确实满腹经纶 担得起才子一说。

我问他来的路上可有听到闲言碎语 他的神色慢慢黯淡下来 说他有愧于阿樱。

「寰宁的名声成了这样 往后谁还敢娶她?」我呵责他。

他跪下向我请罪 「只要能保全公主名声 谢运什么都愿意做。」

「若要你背负有才无德 负心汉的名声 你也愿意吗?」

他顿了顿 抬头坚定地看着我 「愿意 此事皆因我而起 是我害了公主 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名声 损坏不得。」

他目光真诚 看不出半点揶揄虚假。

我虚扶他一把 「二公子言重了 起来吧。」

他与我说了同槿妹是如何相识相知的 也向我表明了心意 他与槿妹两情相悦 即便他知道退婚之事乃是槿妹从中作梗 他也不愿去呵责她 任何后果 他都会承担。

我笑他 「既然你与槿儿两情相悦 那日在酒楼 又为何要驳了我的话 去维护寰宁 你那样说 让寰宁乱了心思 又伤了槿儿的心。」

他垂眸轻叹 「皇后娘娘赐婚 爹娘拒绝不了 我更没有说话的权利。

「我虽不知寰宁公主品性如何 但毕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又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无论她是不是我的未婚妻 我都该替她出面说些话的。

「我与槿儿同窗论诗时 便视她为知己 后来皇后娘娘又退婚改赐长宁公主 我才知道槿儿是女儿身 我与她惺惺相惜 互生爱慕 无法自拔。」

既是互相爱慕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若是再破坏了他与槿儿 我反倒是罪人了。

「二公子 槿儿生性要强 凡事追求完美二字 她嫁到你们家 若有不合府上二老心意之处 还请二公子多多调和 不要委屈了槿儿 若她受了委屈 本宫定不轻饶 知道吗?」

「公主放心 我定会好好爱护槿儿 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 我点头 「最好如此。」

为了替阿樱出气 我只好让他背了负心汉的名声。

他并未因此心生埋怨 反而亲自登门道歉 给阿樱送了许多礼物。

阿樱耳根子软 一听槿妹哭着向她诉说歉意 她便原谅她了 「我本就不喜欢谢运 如今你替我收了他 我也不用再躲着母后了。」

送走槿妹后 她便红了眼眶 抱着我哭了起来。

「你是喜欢谢运的 对吗?」我问她。

她摇摇头 「我只是觉得他俊俏又有才华 欣赏而已 谈不上喜欢。」

「那你为什么哭?」我捧着她哭花的脸问。

她忽然又哭又笑 「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槿儿要出嫁了吧。」

10

解决了阿樱的婚事 她还是不愿意回宫。

我劝了她许久 她就是不愿意回去 反而整天泡在菜园子里 除草浇水。

她同我说 她不喜欢皇宫 那里冷冰冰的 没有人情味 待久了人心也冷了。

父皇忙于朝政 不会管后宫之事 全权交由母后处理。

最近后宫很乱 母后自顾不暇 自然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

为了感谢后宫的各位娘娘替我缠住母后 我给每个人都送去了重礼 礼物送到位了 事情也好办些。

九月初六 大吉。

上官煜恢复了皇子身份的日子。

自从十三年前分别后 我们再未见过。

大殿上 严公公宣读完圣旨后 上官煜俯首叩拜 「儿臣拜见父皇。」

之后便是我同他行礼 「小妹见过皇兄。」

他看见我时 眸子忽而亮了起来 嘴角也浮现出笑意 「皇妹不必多礼。」

朝臣纷纷拜见他 歌颂他为大渊国做出的贡献。

他一身清风 举手投足尽显儒雅风范 身上不染铜臭味。

云渡山那种腌臜之地 竟然能养出上官煜这种出尘脱俗之人来 确实让人惊讶不已。

下朝后 上官煜追上我 高兴地喊我「无尘」。

我在道观住的日子早他五年 按辈分来说 我应该是他的小师姑 我是「无」字辈最后一位弟子 他是「通」字辈第一位弟子。

当时他胆小如鼠 见了谁都怕 还被小和尚欺负 只有我同他年纪相仿 又处处为他出头 所以他便免了辈分 直接叫我「无尘」。

父亲送来信 说他要接走我 那时正巧上官煜生了一场重病 便错过了与父亲相见的日子 也不曾与我道别。

自此一别 便是十三年。

「无尘 我们终于见面了。」他脸上的笑容明朗又温柔 让人不忍心破坏。

我提醒他:「皇兄 燕都不是云渡山 人多眼杂 耳目众多 还望慎言。」

「是我冒昧了。」他悻悻地低下头。

我笑道:「小妹叫上官媱 或者……上官曜 皇兄想怎么称呼都行。」

他点点头 「母后同我说过了。」

「皇兄初来乍到 对燕都还不太熟悉吧 不如由小妹带皇兄熟悉一下?」

他抬起头 温润一笑 「好啊。」

他同我说了一些儿时的事 偶尔问我可曾记得 我淡淡道:「时间太远了 记不大清了。」

行至御花园假山处 一人忽然跳下来 我不为所动 冷冷地看着他 「皮痒了是吧?」

景随安噘嘴一哼 「忒没趣 每次都吓不到你。」

「这位是大皇子上官煜 还不行礼?」我冷声呵斥。

他先是打量了一下上官煜 而后才行了礼 之后便同我们一起散步。

11

谈起云渡山 我旁敲侧击 看他是否知道众人被杀之事 他竟全然不知 我也没再多说。

不知母后对他说了什么 他同我说幼时在云渡山的事 言语之间尽是试探。

一两件事我还能答得上来 可他却说了许多琐碎小事 我若再说自己不记得 保不齐他会生疑。

在我无计可施时 却见皇弟上官澜走来 他见着我们 温顺地行了礼。

「皇兄 这些年你受苦了。」他客气道。

上官煜知道自己的身份 听到这话难免有些神色不自然。

关于我与他「双生子」的真相 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弟弟妹妹涉世不深 对「双生子」的说法自然深信不疑。

两人寒暄了两句 便各自回去了。

晚些时候 上官澜来府中找我 他同我谈起他去监督治理水患之事 满脸忧愁。

酒一口接一口 直到他意识涣散 才说出这烦闷的由来。

「皇姐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是舅舅 他是我们的亲舅舅啊 我该怎么治他的罪?」

此次南方突发水患 疫病横起 父皇派遣了官员去解决此事 拨了一大批赈灾银 结果疫病非但没有缓解 反而加重。

父皇怀疑当地官员中饱私囊 没有好好治理此事 便让上官澜去监督。

结果 他查出了幕后主使确是舅舅 母后的亲弟弟。

我问他:「母后可知道此事?」

他点点头 「我刚回燕都 母后便将我叫去了 她虽没有明说 可我知道 母后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说舅舅会归还那些赈灾银的。」

「那舅舅还了吗?」

他趴在桌上 痛苦道:「还没有 母后说这背后牵扯了很多官员 舅舅需要打点 待安抚好其他人后 舅舅会归还的。」

我扶他进了屋子 安慰道:「澜儿 此事你不必再管了 母后若问起 你便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倒头睡去 泪痕还挂在脸上。

12

翌日 我同他一起进宫 同父皇请旨 准许他去戍边三年。

澜儿心性纯良 不适合在朝堂之上周旋 他从小的志向便是做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 此时正是时候。

舅舅的事情若败露 澜儿定会被拉下水 父皇出于公正 定会降罪于他 父子生了嫌隙 只会让他人有可乘之机。

治理水患之事被我揽下 他便能干干净净地离开 到时母后的手再长 也伸不到边境去。

父皇知道澜儿离开的用意 他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挥了挥手 同他道:「你跟随程将军一同去 在军中不可让人知道你皇子的身份 要谦逊低调 听从指挥 不可意气用事 知道吗?」

澜儿含泪跪别 「父皇要保重身体 澜儿定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看着父皇微微颤抖的背影 我才知道 他对自己的儿女 爱得很深沉。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他一哭 看上去好像老了许多。

澜儿将搜集到的罪证悉数交到了我手上 舅舅所犯之罪 不只私吞赈灾银这一桩。

母后再次召见我 她没有将话挑明 只是提醒了我一句 若我将罪证呈给父皇 将会威胁江山社稷。

这些罪证中 牵扯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员 从一品重臣到县衙小吏 关系繁杂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可妄动。

但是这次赈灾银私吞案 必须得有人承担。

朝堂之上 国舅府嫡子被我推了出来 舅舅怒不可遏地看着我 恨不得将我砍死。

国舅曾经下体受过伤 失去了生育能力 府上只有一个儿子 宝贝得不得了。

他儿子恃宠行凶 坏事做尽 赈灾银私吞他也参与了 推他出去承担罪责 便是最好的结果。

父皇将此事全权交给我处理 我便定了他死罪 我亲自动的手 将其绞杀在天牢。

当地官吏革职查办 该抄家的抄家 该发配充军的充军 一时之间 人心惶惶 皆不敢再冒头。

父皇告诉我 我既然做了这件事 就得负责到底 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与准备。

我跪在殿前 坚定不移道:「儿臣既然选择了这条路 就不会回头。」

父皇扶起我 目光深沉 严肃道:「父皇置你于险境 你会怨恨父皇吗?」

我笑着摇摇头 「欲成大事者 必承其苦厄。」

父皇满意地点点头 「不愧是我上官厉一手教大的孩子。」

惹恼了国舅府 便是惹了燕都大半的权贵。我迈出了这一步 就得走到底。

国舅之下的各种暗中势力 需得一点点拔除。

国舅之子死后 我频频遭受追杀。但暗中却总有人替我摆平那些杀手 景随安查了许久 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我查看了追杀我的人的尸体伤口 同云渡山那些道士的被杀手法很像 皆为锯齿状的伤口 而且都在脖子上。

13

为了引出那些暗中帮我的人 我同景随安演了一出戏。

他带人扮作杀手追杀我 我逃到郊外 走投无路之际 果然有人从暗中飞出 同景随安打了起来。

我加入战斗 同那些人打了起来。

他们用的武器是锯齿形长剑 各个戴着鬼面具 一身黑衣 武功高强 犹如鬼魅。对上我时 他们只守不攻 就算被逼急了 也是自己受伤都不肯动我。

我抓了其中一人 摘下他的面具 逼问他的来历 谁知他竟然想自尽 我急忙握住他的剑 将人带回了上官府关押。

黑衣人身上没有任何标志性物件 只有一张鬼面具和一把锯齿剑 无论我怎么逼问 他都不肯说一句话。

问不出结果 我只好把他放了。

他离开上官府后 我便与景随安跟着 谁知跟到了郊外的一座府邸 那人进去后便不见了。

我与景随安飞进院中 触动了机关 竹林忽然动了起来 交错的竹刀飞了过来 伤了我的手臂。

眼看一竹刀朝我面门而来 我躲闪不及 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半天 却没有任何痛感。

我睁眼一看 四周竹林归位 忽然平静下来 景随安为护我伤得很重 他倒在地上 奄奄一息。

竹林中缓缓走出一人 同样戴着黑色鬼面具 穿着一身黑色劲装 手负在身后 步履沉稳 毫不慌乱。

「公主何必纠缠不放 伤了你的侍卫 得不偿失啊。」

我盯着他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 质问道:「你是谁 为何要三番四次救我?」

他没有回答 而是走到我旁边 从我手中拉起景随安 将他扛了起来 继而对我道:「公主 救人要紧。」

来到屋中 他提来一箱子药 从中找了一瓶 随后看着我 轻笑道:「公主 我要脱了他的衣服上药 你不避一下吗?」

我紧紧盯着他 「不必 你继续上药。」

景随安无事后 他便带我出了屋子 去了后山的凉亭。

「你到底是谁?」

我想夺他的面具 他却轻松闪开 笑道:「公主还是不要问了 总之我不会害你 你只管做你想做之事 其他的无须多问。」

「云渡山的人 是你们的人杀的吗?」

他面具下狭长的眸子深邃冷静 答道:「是。」

我心中忐忑不安 试探道:「为何要杀?」

他起身逼近我 抬手捏住我的下巴 低头幽幽道:「公主非要我说破吗?」

话已至此 我心中明了 他是替我去灭口的 可我却不敢再追问。

我推开他的手 笑了笑 「天色不早了 我叨扰多时 告辞。」

他拉住我 「你那小侍卫伤得不轻 公主还是等他痊愈再走吧。」

「如此……便打扰了。」

他松手笑道:「不打扰 为公主效劳 乐意之至。」

景随安醒来后 我带着他连夜跑路。之后我让人去查那府邸的来历 结果那里被烧了 成了一片废墟。

鬼面人知道我的来历 却不说破 想来也不是敌人 既然他不想让我查 那我便不查 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藏下去。

14

父皇在位的第五年 国舅在朝中地位盖过了丞相和太傅等一众老臣。

周贵妃约我进宫喝茶 她告诉我 淑妃怀孕了。

她斜躺在贵妃榻上 轻叹一声 丢给我一个香包 道:「她整日里神情恍惚 嘴里总是嘟囔着谁要害她的孩子 跟丢了魂似的。」

我拿着香包瞧了瞧 上面绣着红豆 我不解地看着她 周贵妃掩唇低笑一声 「明日是七月初七 也算个节日 没什么可送你的 这香包可驱蚊 也能宁神 我特意为你做的。」

收了香包 我点头道谢 她从榻上下来 勾起我的下巴 眉眼一弯 「那殿下送我些什么好呢?」

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可我却不知道那双媚眼里包含的意思。

我拨开她的手 起身道:「我前两日去外地 觅得一块暖玉 娘娘体寒 带着暖玉可驱寒 待我回府便差人送来。」

她勾起我胸前的垂发 打着圈 低头笑道:「殿下对我这般好 我就是为殿下死也是愿意的。」

这话……

我慌乱地推开她 揶揄了两句便离开了 她在身后笑得很大声 喊道:「殿下要经常来喝茶啊。」

七月初七 七夕夜。

我在书房看书 只见门口人影晃动 我正欲开口询问 那人却敲响了门。

我开门一看 只觉得是做梦一样。

「贵妃娘娘 你怎么在这里?」

她换了一身装扮 戴着黑色斗篷 朝我笑了笑 「宫里闷得很 我来找你玩。」

「娘娘私自出宫 若是被知道了 可是会受罚的。」

她推开我 径直走到书房 四处参观 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人生短短几十年 要及时行乐才是。」

我头疼地看着她 不知道该怎么忽悠她离开。

她拉着我的手晃了晃 道:「今夜七夕 外面很热闹 殿下陪我去看看吧。」

我还没答应 她便拉着我走了 出门前 她还软磨硬泡 非要我换上男装。

两个姑娘 有什么好逛的。

走到河边 她要了一盏河灯 在上面写了什么 而后便闭着眼睛虔诚地许愿 睁眼时 她看着我 眼底染上了一层悲伤。

「殿下 谢谢你陪我过七夕。」

「不用谢 举手之劳。」

她放了河灯 又拉着我去街市买了许多小玩意。

她有心事 可我却不愿去问 更不敢去问。

夜市散去 我送她回了皇宫。

分别时 她低声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清 她抬头笑道:「今夜我很开心 殿下回去吧 过两日我送你个大礼。」

15

两日后 我收到了大礼。

淑妃的孩子没了 所有证据都指明是被母后害的。

父皇大怒 将母后送去了冷宫 国舅在朝堂之上为皇后求情 却因心急而说了大逆不道之话 被父皇收押在天牢。

淑妃是太傅之女 丞相虽与太傅不和 但在这件事上 他们一致将矛头对准了国舅。

平日里那些与国舅亲近的大臣都纷纷闭了嘴 保持中立态度。

太傅和丞相趁机排除异己 揪出了一大波国舅的爪牙。

我暗中推波助澜 将各方暗中势力逼出水面 罪证一页又一页呈给了父皇 燕都又进行了一次除奸行动。

为了彻底断了国舅的后路 我将澜儿曾给我的罪证一并交了上去。

有丞相和太傅等人帮忙 国舅坐实了贪赃枉法意图谋反的罪名 他所牵涉的所有逆臣皆伏诛。

我去冷宫看望母后 她看到我 眼底的恨意不加掩饰 她气得咬牙切齿 指着我大骂。

「母后 生气对身子不好。」我走过去扶着她。

她推开我 甩了我一巴掌 「你这个贱人 你不是我的曜儿。」

「母后又在说胡话了。」我抓着她的胳膊 推着她往榻上走去 她惊恐地挣扎着 连牙齿都在发抖。

她嘴硬道:「我告诉你 你若敢碰我一根头发 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我按着她躺下 拿出手帕替她擦着额头的汗。

「母后 你如今已是自身难保 就别想着告我的状了。」

她的瞳孔慢慢变大 嘴巴也因为震惊而合不上。

我拿出一颗药 塞进她的嘴里 逼她咽了下去。

她因为反抗而流出了口水 我仔细地替她擦着 「父皇辛苦打下的基业 怎么可能允许你和你那个目中无人不成大器的弟弟来祸害呢 父皇隐忍多年 扳倒了昏君 他建立的大渊国 是为了给百姓谋福祉 而不是让你们这些权贵来享乐的。」

她浑身的力气卸了下来 惊恐又无助地看着我。

我继续道:「母后 你错就错在太自以为是了 你以为父皇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告诉你 他能将自己伪装成奸臣 同样也能伪装成不问政事的昏君。

「母后 事到如今 我也不妨告诉你 国舅的嫡子 是父皇命令我杀的 国舅的人头 也是父皇让我亲自去砍的。

「他对你忍让 不是他怕你娘家的势力 而是他看在你们夫妻多年的分上 所以迟迟没有动你 可你却不念夫妻情分 想要让上官煜做傀儡皇帝。

「你触了父皇的逆鳞 所以他即使知道淑妃的孩子并非你害死的 可他却必须用这个借口将你打入冷宫。」

我扶起她 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她脸上满是泪水 嘴里只能发出呜咽声。

「母后 你哭得这么伤心 是放不下泽儿吧 你放心 他才十三岁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还有阿樱 我会替她找一个如意郎君 至于澜儿 你更不用担心了 他在边关学到了很多 已经升为副将了。」

换好了衣服 梳好了头 我拿出白绫 绕过房梁绑了个结 将母后抱了上去。

「母后 刚才那药可缓解你的痛苦 你放心去吧 弟弟妹妹我会照顾好的。」

她死死地瞪着我 嘴里的呜咽声越来越大 我踢开她脚下的凳子 看着她挣扎 再慢慢平静。

我将认罪书拿出 放在她旁边 结束了她的一生。

16

父皇看着母后的尸体 流下了眼泪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神色复杂。

大殿上 只有我与父皇两人 我跪在他身后 等着他问罪。

「朕让你送她离宫 可你却……」

「父皇 斩草要除根 这个道理您最懂 请恕儿臣不孝。」

「可是……」

「父皇 江山社稷与夫妻之情 孰重孰轻 您心中该有定论。」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 皇后自知罪孽深重 她悬梁自尽 也算给其他人有个交代 泽儿还小 不要让他看到尸体。」

「父皇放心 此事儿臣会处理好。」

母后自尽 阿樱哭伤了身体 我去看望 她抱着我又哭了许久。

安慰好她后 我又去看望槿儿 她因伤心动了胎气 拗气不肯吃药 谢运没了法子 便来找我去劝劝。

槿妹同母后最亲 母后去世 她比谁都伤心 可她却将伤痛憋在心里 不肯表露出来 连眼泪也不曾流过 我抱着她 说了许多母后与她之间的事 她一口气吐了出来 终于是哭了。

母后出殡那天 上官煜走到我跟前 他忧郁的眸子盯着我看了许久 幽幽道:「在你眼里 母女之情比不上权力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 「你若不慕名利 又为何要下云渡山?」

「我是……」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嘲讽地笑了笑 「皇兄 你初来时一身清雅 现在却也染了污秽 燕都繁华 容易让人迷失自己 你可要小心了。」

我话音刚落 他却抓住我的手腕 一字一句道:「我是来找无尘的 上官媱 你究竟是无尘 还是无衡?」

「这里没有什么无尘无衡 只有镇国公主上官媱。」

他紧紧握着拳头 「你就不怕遭报应?」

「皇兄 你若非要信口胡言 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父皇突然出现在身后 打断了我与他的争执 他拍了拍上官煜的肩膀 道:「煜儿 待了却了你母后的身后事 你便去落霞山替她祈福吧 她生前罪孽深重 朕不希望她身后还要受内心的折磨。」

他纵有不甘 也只能应下。

上官煜离开那日 父皇让我进宫陪他下棋 我知道 他是怕我对上官煜出手。

父皇经历过手足相残 他曾深深陷入愧疚与痛苦之中 那种被噩梦困扰的无可奈何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他不想让我经历同样的痛苦 所以他让人送走了上官煜。

可是 上官煜活着 对我始终是一种威胁。

离开皇宫后 景随安等在马车旁 进了马车 我深深呼吸了一下 心里无比沉重。

「成功了吗?」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 「被鬼面人救走了。」

听着这个消息 我却没有生气 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或许父皇的话是对的 上官煜并无心争权夺利 他出云渡山 是出于对无尘的执念 对母后的尊敬。

如此看来 我的猜想十之八九是对的 那些鬼面人 是父皇的人。

17

大渊立国六年 国泰民安 风调雨顺。

十月初五 寰宁公主出嫁。

这一年 阿樱已经二十岁了。

她所嫁之人 非燕都权贵 而是幽州一个名门望族的家主。

那人丰神俊朗 温柔体贴 虽不善言语 但对阿樱却极好 他冷漠的眼神也只有在看到阿樱时 才会露出难得的温柔和深情。

阿樱出嫁那日 许廷君给了她十里红妆 从宫门到城门 喜乐声声 红绸铺路 鲜花纷飞 羡煞了旁人。

出城门时 我远远地看着 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

花轿行至城门洞中 突然停了下来 阿樱从花轿上下来 提着大红的喜服朝我奔来 将我紧紧地抱住。

「哥哥 阿樱这次 真的要走了。」

我捧着她的脸 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阿樱要常来信 若是许廷君对你不好 便告诉我 我杀去幽州 替你讨公道。」

她笑着嘟起嘴 「嗯 谢谢哥哥。」

许廷君看我们说完 便过来抱起阿樱 同我道:「公主放心 我会好好爱护阿樱。」

「嗯 去吧。」

他转身抱着阿樱走了。

景随安双手环胸 叹道:「你总是为他人操劳 何时才能为自己想想。」

我拍了拍他的脸 「本公主的事你少管。」

周贵妃又邀请我进宫喝茶 这次 她送了我一双鞋 「我亲手做的 感动吗?」

「呃……这鞋 是男人的款式 不适合我吧?」

她当场让我换上 我在地上踩了踩 没想到还挺合脚。

「你总是在外面奔波 女儿家的绣花鞋不适合你。」看着我脚上的黑布靴 她甚是满意。

「礼物我收了 娘娘若没其他事 我便告辞了。」

我作势要跑 她急忙合上门 将我拦下 「急什么 我还有事没说呢。」

「什么事?」我好奇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 「一件礼物换一条消息。」

我这几年送了她许多东西 无论珍贵与否 她照单全收 身为丞相之女 又是贵妃 她什么都不缺 可每次喝茶她都要向我讨礼物 我真是想不通她在想什么。

她的目光瞥向我腰间的香包 忽而开心起来 「我送你的香包你还带着呀。」

「嗯。」

「你走吧 下次来记得拿上礼物 这次的消息很重要 你可不能拿什么拨浪鼓糖葫芦来糊弄我了。」

「那娘娘要什么?」

「这个你自己去想 我都送你亲手做的鞋了 你不得亲手做点什么送给我?」

18

我日思夜想 怎么也想不到该送她什么 景随安从树上跳下来 递给我一个柿子 低眉瞥了我一眼 「吃吗?」

「别烦我 你自己玩去。」

他坐到我对面 笑道:「你这模样 真像为了讨媳妇欢心而烦闷的小相公。」

「别说笑了 快帮我想想 该送她什么好。」

他随口道:「你也送她香囊呗。」

「她不缺。」

「你亲手做的 她肯定稀罕。」

这话怪怪的 我却不敢深想。

我将香囊送给她时 她看着上面的牡丹花 笑得合不拢嘴 「这也太丑了 哪里像牡丹了。」

「娘娘将就着用吧 我第一次做香囊。手有点生。」

她将香囊挂在腰间 「我收下了。」

她给了我一封信 神情严肃道:「回去再看。」

我走时 她叫住我 我回头看去 她扬起笑脸 同我道:「上官曜 以后我便不请你喝茶了。」

我刚要开口问为何 她又道:「如果……如果……」

如果后面的话 她始终没有说出来 「罢了 没什么事 你走吧。」

她这番话 让我很是忐忑不安 就好像是临死前的告别一般。

思及此 我猛然停住脚步 急忙拿出那封信看 阅完信 我心底的恐慌越来越重。

我收了信 急忙回头 长长的宫道 怎么也跑不到头。

我颤抖着手 推开门的一瞬 心脏倏然一痛。

贵妃榻上 她痛苦地捂着肚子 眼泪弄花了妆容 无比狼狈。

看到我时 她睁大了眼睛 「你……为何要来?」

我跑过去抱起她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臂 依偎我在怀中 口中涌出鲜血 我捧着她的脸 手足无措地哭了起来。

「自古忠孝两难全 我出卖了我爹 注定是不能活的。」

我紧紧地抱着她颤抖的身体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伸手抚摸着我的脸 笑道:「如果你是男子 我就嫁给你了 可惜啊 你我都是女儿身 此生只能姐妹相称了。

「未入后宫时 我便很仰慕你 觉得你比许多男子都要厉害 你不是深宫里的金丝雀 而是翱翔九天的雄鹰。

「选妃时 我作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模样 只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 可那时你却未看过我一眼。」

她咳出血 继续道:「我送你的玉镯 你转手便送给了另外一个女子 我当时很伤心 在背后骂了你几句 说你不识好歹 呵 我是不是很坏。」

「没有 你不坏 不坏……」我泣不成声。

她笑了笑 「后来你送了我金丝羽衣 我高兴了很久 可惜 我没能穿着羽衣为你跳一支舞 我练了很久 却一直没有机会在你面前展示。」

「上官曜 我知道你心怀天下 为了你心中的盛世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只盼来世 你能投个男儿身,一展你的宏图大志。」

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连连答应 「好 好 我们约定 来世我一定为男儿身 你要等我 我好来还你的恩情。」

她笑着笑着便哭了 「我爹的心性同死去的国舅不相上下 他绝非良臣 更做不了明君。

「我送你的这份礼物 也不全是出于私心 能为百姓福祉而死 我死得其所。

「我从出生便是他人的棋子 入宫也是承父亲的意 呵 丞相嫡女 多好听的名头啊 如今我死去 便再也不用痛苦了。

「上官曜 你要记住我 我叫周清雅 一定要记得我啊。」

话音落下 她的手也从我脸上滑落。

我心痛不已 悔恨不已 我算计了这么多 却从未看出她的真心。

周清雅 是我对不起你。

周贵妃服药自尽的消息被我瞒了下来 我忍受着愧疚与痛苦将她的尸体扔进了荷花池 让太医对外宣布 她是不慎落水被淹死的。

丞相想要看尸体 被父皇挡了下来。

时机尚不成熟 我只好压下他在外私养兵马的事 以防打草惊蛇。

19

大渊立国的第十二年 皇子上官澜娶妻 他的妻子 正是当初差点做了我母妃的程晗衣。

当年她说自己已经心有所属 原来她心中之人 便是澜儿。

我当初本想让她欠我一个人情 没想到却成全了澜儿 真是天意。

如今澜儿是程将军的女婿 那程将军自然会效忠于父皇。

转眼我已快三十岁了 朝中大臣怕我乱国 便上谏父皇 让我出嫁。

父皇驳了他们的奏章 让我自己定夺。

从我成为上官曜的那一刻起 我便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了 相夫教子不适合我。

父皇在位的第十五年 朝臣纷纷逼迫父皇立储君 父皇却未曾有过立储之意。

新年初始 父皇寒气入肺 一下子老了许多。

十五灯节 皇宫却很冷清 父皇不喜欢热闹 便没有举办宫宴。

我陪着父皇去了云氏皇陵 他跪在云国历代君主的陵墓前 细数着自己的功过。

他从云族与上官族的世代恩怨说起 从深夜说到黎明 最终承认了自己叛臣的罪名。

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而造反 他从未后悔过。

父皇的前半生都在阴谋算计中度过 后半生又在为天下百姓的兴荣而操劳 他的功过 只有他自己才配谈论。

太阳升起时 父皇释然地笑了 他攀着我的胳膊 带我去了上官族的陵墓前。

他拉着我一起跪下 要我承诺他三件事。

一曰:「绝不背弃上官族 不可手足相残。」

二曰:「为大渊百姓谋福祉。」

三曰:「以上官曜之身份 继承皇位。」

第三个承诺说出时 我震惊地看着父皇 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与我击掌为盟。

「此逆天之举 所有罪过皆由我上官厉承受 只盼我儿励精图治 不要辜负父皇的期望。」

「父皇……我……」

父皇含泪道:「曜儿 原谅父皇的自私 你承诺了这三件事 便再也不是公主上官媱了 这个名字 也将随着父皇的离去而深埋地下 从今往后 你是大渊国的太子 未来也会是皇帝 你的身上背负的 将是大渊的社稷 父皇相信 你有这个能力。」

我跪在父皇身前 重重一拜 「儿臣 定不负父皇期望。」

立我为储君的那天 父皇与朝臣对峙了许久 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丞相却出来做了和事佬 说他支持父皇的决定。

退朝后 父皇让我提防丞相。

他拥护我 恐怕是想在父皇百年之后 他好以匡正超纲的名义起兵造反。

20

转眼又是五年 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 丞相蠢蠢欲动 只待夺位。

接到父皇密令 我急忙赶到皇宫。父皇躺在床上 从枕边拿出遗诏 立我为帝。

我跪在床边 不愿接旨 父皇拍了拍我的手 「曜儿 父皇什么都知道 你不用内疚 这皇位 只有你能继承 澜儿是将帅之才 可他不懂为君之道 泽儿胆小怕事 优柔寡断 朕不能将江山交给他 唯有你 懂父皇的心 更懂治世之道 大渊交给你 朕很放心。」

我含泪摇头 久久无法释怀 「父皇 我不是……」

他打断我的话 无力地笑了笑 「朕知道 朕什么都知道 朕教养你二十多年 在朕心里 你永远都是我的曜儿。」

我震惊地看着他 「父皇 你怎么会知道?」

「朕的女儿出生时 右胸口处有一个灰色胎记。

「当年我去云渡山领你回来后 你母后给你洗了澡 她说你没有胎记 我便骗她说 当初是我看错了 那不是胎记 而是不小心抹上去的灰。

「可她却心有疑虑 一直怀疑你的身份 所以她才对你那般苛刻疏离。」

难怪母后一直不喜欢我 原来她一直都在怀疑我 从未当我是她女儿。

「那父皇为何还要留下我?」

「朕后来一直让人查你的身份 才知道你是何功的女儿 曾经朕与何功情同手足 可是他太过正直了 眼里容不下不义之事 我送上官煜去云渡山后的第二年 何功便因为在朝堂上大骂云帝昏庸而惨遭灭族之祸 没想到他的女儿还活着 朕便决定将你养大。」

原来父皇什么都知道 他一直包容我 照顾我 可我却处处防着他。

幼时我被家仆送去云渡山 遇到了真正的上官曜。那时我经历了灭门之祸 心里满是仇恨与愤怒 逐渐变得寡言少语 也不曾同上官曜说话 从僧人口中得知 她是上官大人的嫡女。

那时她与上官煜很要好 两人形影不离 我远远地看着他们 很是羡慕。

她十岁那年 上官大人提前来信 说他要接走女儿。

就在上官大人来的前一天 我看到了寺院住持破戒玷污了一个来供奉香火的寡妇 正巧上官曜也看见了。

她因为害怕而发出了声音 主持发现了她 捂住她的口鼻 没想到却把她捂死了。

主持慌乱之下 把她的尸体扔进了池塘。

我跑到人多的地方 大喊着有人落水了。

上官煜得知是上官曜落水后 也不顾自己的安危 跳进池塘去捞她。

他受了风寒 又得知上官曜死亡的消息 便病倒了。

那晚 我去找了主持 说出了他杀人的事情 他要杀我灭口 我诓骗他说 我已经将他害死上官小姐的消息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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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五天后我没有出现 那消息便会送到上官大人手中。

我威胁他替我隐瞒身份 让我顶替上官曜的身份 上官府五年来没人来过云渡山 所以谁也不知道真正的上官曜长什么样。

主持封了众僧人的口 替我瞒下了此事。

从那以后 我便成了上官曜 而死去的便是无衡。

上官煜烧糊涂了 醒来时 主持说他认错人了 掉进水里淹死的是无衡 无尘已经被接走了。

父皇告诉我 母后派人去云渡山查我的身份 从上官煜那里听说了儿时落水一事 她开始笃定我不是她的女儿 便想利用此事威胁我。

就在上官煜被接走的后 父皇派人去杀了云渡山众人 火烧了寺庙 从此死无对证。

这一切 都是父皇在保护我。

21

景随安闯进父皇寝宫 神色紧张道:「周丞相率兵入城了。」

父皇听到这个消息 气急攻心 吐出一口血 抓着我的手 嘱托道:「曜儿 父皇将社稷交给你了。」

我跪下接了圣旨 「父皇安心休养 儿臣定不辱使命。」

「景随安 你留下保护好父皇。」

「不行 我必须同你一起去。」他拉住我的胳膊 态度坚决。

「殿下大可放手一搏 陛下自有臣守护。」

话音落下 帐后走出一人 正是鬼面人首领。

他摘下面具 我与景随安皆震惊不已 因为他的脸 与景随安一模一样。

「臣景执 乃随安的双生哥哥。」

他三言两语便解释了其中缘由 幼时他与景随安走散 父皇收养了他 便一直培养他做暗卫首领 后来父皇又帮他找到了弟弟 为了让他安心 父皇便让景随安跟着我。

有景执在父皇身边 我便可安心一战。

从宫门到明德大殿的宫道上 躺了无数尸体 我擦去脸上的血污 执剑对上孤立无援的周丞相。

他怒目圆睁 站在尸山之上 大喊:「不可能 我不会输 我不可能输。」

自从周贵妃将他暗中养兵马一事告诉我后 我便一直派人监视那三千兵马的动向。

十天前 那三千兵马离开驻地 驻扎在燕都二十里外的山谷里 我便知丞相要动手了。

我将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去边关 程将军与澜儿加急赶来 终于在宫道上拦截了他们。

澜儿解决完其他叛贼 慢慢走到我身前 按下我的手 「皇姐 交给我吧。」

我点点头 随即转过身去 听到了身后的惨叫呜咽声。

周清雅 对不起 我食言了。

脑海中出现她痛苦的脸 她求我 「将来我爹若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求你 放他一命。」

来世 我愿受尽世间苦难 来偿还欠你的恩与情。

22尾声

父皇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他走得很安详。

我顺利登基为帝 从此卸了红妆 穿上龙袍 成为君王 孤寡一生。

高处不胜寒 我选了这条路 便要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到死 我都是上官曜 是一个男人。

转眼间 槿妹的女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 那孩子古灵精怪 一点都不像槿妹。

反而是那个小儿子 非常像谢运 开口便是大学问 经常说得我头疼。

槿妹闲时便进宫陪我聊天 从家常琐事到教育儿女 她在抱怨的同时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的一双儿女已经长大 她这一生也算幸福美满。

谢运要辞官隐居 临走前 槿妹带着她的孩子来宫里陪我 那两个孩子说两句便吵了起来 我这宫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孩子打闹着跑了出去 槿妹忽然抱着我哭了起来 「叫了你快二十年的陛下 我都忘了 你是我姐姐。」

我摸着她的头 眼眶湿润起来 「槿儿 谢谢你这十七年陪着我。」

她的眼泪濡湿了我的肩头 哽咽到不能说一句话。

「姐 我不走了 我陪着你。」

「傻槿儿 我身边有很多人陪着 你就不要来给我添乱了 你那一双儿女快把我吵死了。」

听到这话 她哭得更厉害了 孩子进来时 她急忙收了哭声 别开脸擦了擦眼泪 笑着拉过她的孩子 「来 给舅舅磕头。」

两个孩子很听话 头磕得咣咣响 惹得我大笑起来。

槿儿走的时候 景随安替我去送了他们一程。

两年后 许廷君送来信 说是阿樱患了疫病 没能熬过来 去世了。

空荡的宫殿中 我捂着嘴呜咽 不敢哭出声来 景随安推门进来 将我拥在怀中 我埋在他胸口 放下了所有戒备 哭了好久好久。

「随安 这些年 辛苦你了。」

他轻笑一声 「为人臣子 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收好心绪 随口道:「萍儿该出嫁了吧 要不要我帮她寻一门亲事?」

他笑着低下头 「萍儿已经有意中人了 不是燕都人 是她娘亲家乡的一个后生 人不错 对萍儿很好。」

我高兴道:「那便好 那便好。」

送他出宫时 他心事重重 欲语还休。

直到萍儿和她娘亲走过来时 他笑着迎上去 体贴地替他的妻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他的妻子温柔贤惠 待他很好。

她同萍儿对我行礼后 便问景随安:「夫君同陛下说了吗?」

景随安眉头紧皱 他看向我 眼中含着心疼与不舍 沉声道:「陛下 萍儿嫁去幽州 臣与拙荆舍不得让萍儿一人去 便打算搬去幽州 此次前来 是同陛下辞官的。」

我笑道:「朕准了。」

说完此话 我便转身离去。

眼泪终究是没能忍住 一滴又一滴地往下落。

或许 这就是我做皇帝的代价。

还好 我承受得住。

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去 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父皇 我答应你的事 做到了。

我孤寡一生 晚年之际 身边只有一个小太监陪着我。

澜儿的嫡子成了储君 那是个聪明伶俐 稳重可靠的孩子 把社稷交给他 我也可以安心去了。

在我昏昏欲睡时 我好像看到了周清雅 她来接我了。

耳边有无数人在喊我:「姐姐 陛下 舅舅 姑姑……」

我这一生 身份太多 却唯独没有人记得 我曾经叫何廉心。

周清雅 我欠你的 来还你了。

【完】

□阿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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